深夜時分， 燈火通明。

顧庭昀坐在書房中， 面無表情，整個人帶著幾分冷然之意， 不覆白日裏的陽光清雅。

現在反而是更是像是一只蟄伏的豹子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對獵物動手。

敲門聲響起，顧四進門， 稟道：“七爺。”

他揚了揚嘴角，但是卻又沒有一分的笑意， “什麽人做的。”

顧四搖了搖頭，認真道：“人手是從外地找來的，幕後指使之人做的很謹慎。暫時沒有什麽線索。但是據那些打手交代， 並不是沖著咱們，而是沖著唐小姐。”

說到這裏，原本還在沈默的顧庭昀突然就擡頭看向了顧四， 隨即輕輕淺淺的笑， 說：“沖著唐嬌？這倒是有點意思。”

唐嬌確實看起來和一般小姑娘不一樣，她身上的疑點也很多， 他是不相信什麽天意和運氣的。但是他們曾經仔細調查過唐嬌的過往，並沒有發現一絲的異常。

唐嬌的從小到大的經歷簡直幹凈的像是一張白紙。

當然， 除了和胡如玉鬧翻之後， 但是這樣的家庭瑣事， 誰家沒有呢！倒是算不得什麽。雖然唐嬌的槍法無從解釋，但是她也確實不是神槍手。顧庭昀不相信天意，但是唐嬌就在他的身邊， 總是他能夠掌控的，而且如若真的利用什麽人來接近他也不會選擇唐嬌。更不會讓她留有一點破綻。

所以現在顧庭昀倒是覺得唐嬌沒有問題。

他說道：“綁架唐嬌？”

顧四頷首。

“七爺，會不會是沈青的生意引來的麻煩？他最近可是買了鏡花緣，又要處理船行，這惹得不少人都十分不滿。”

顧庭昀似笑非笑，緩緩道：“你覺得綁架一個小姑娘需要二十幾個人帶著砍刀？顧四啊，看到的聽到的，未必就是真的。”

他並不相信這件事兒是沖著唐嬌，沖著唐嬌不過是一個表象。若真的沖著唐嬌就不會選擇他們來接唐嬌的時候，而是選擇一個唐嬌落單的時刻，這樣不是更好？

顧庭昀笑了起來：“本就是沖著我們，就不要拉唐嬌出來做擋箭牌了。”

顧庭昀沈默一下，說道：“安排兩個人暗中保護唐小姐，我不希望自己的事情牽連到她。”

頓了頓，又笑：“雖然現在已經牽連到了。”

他起身，抱胸站在窗口，整個人透著冷意。

“給我約沈青。”

顧四：“是。”

顧庭昀微笑：“我要入股鏡花緣。”

顧四有些不解，不過還是回了是。

眼看顧四出門，顧庭昀動也不動，他一個人安靜的站在窗口，窗外一片黑暗，顧庭昀拉開窗戶，北風呼嘯，給人很寒冷陰森的感覺。只是顧庭昀卻沒有一分多餘的表情，只站在窗口，他負手看向窗外，半響，緩緩的冷笑起來……

※※

唐嬌也曾揣測到底是什麽人要殺顧庭昀，她自然不會覺得有人要幹掉自己。她這種小人物，上海灘一抓一大把，就如同是海中的細沙，沒有一點點的特別之處。

但是顧庭昀不多，他雖然不想幾年後那樣把握住了上海的經濟命脈，現在也是十分了得的人物，加上他洪門的背景，要殺他真是太正常不過了。

人走到了一定的位置，總是要承擔一定的風向的。

當年在哈爾濱要殺她的人也很多，正是因此，唐嬌才逐漸學的會保護自己。只是不知，她今日那一手兒，顧七爺會做何感想。

但是唐嬌自己心裏倒是並不太擔心，說來也怪，她倒是覺得，偶爾表露一些真性情被顧庭昀發現是強過被他私下發現的。當然，不管唐嬌怎麽想，這件事兒她都不摻和，她是什麽人，哪裏有能力摻和顧庭昀的事情呢！

倒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，而是一個分寸。

這個分寸不是她唐嬌的，是顧庭昀的。

唐嬌琢磨這些事情，一宿沒睡，第二天下樓的時候帶著大大的黑眼圈，沈漣漪嚇了一跳，她道：“我天，你這是怎麽了？”

想到也是快要期末考試了，叮嚀道：“知道你著急，但是也不能連夜覆習啊。”

唐嬌軟軟糯糯的笑了一下，反駁道：“娘親還不是一樣。”

沈漣漪當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，她自己其實也有黑眼圈，只不像唐嬌那麽大罷了。

沈漣漪倒是振振有詞的：“我與你不同。我這是第一次讀書，如若最後考的不好，多尷尬？再說我都多大年紀的人了？如若最後一名，還是有些丟人的。”

唐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：“娘親哪裏不會，我幫你補習啊。”

唐嬌成績雖然是中等，但是補習沈漣漪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。

“那可不能耽誤你學習。我找了楊修言。”

唐嬌：“……”

沈青沒想到一大早會看到兩只熊貓，他有些心疼，隨即說道：“知道你們努力，但是多少也顧及著身體。”

唐嬌哎了一聲。

“哦對，這幾日我放學會去黎雲朝他們家一同覆習，晚一點回來，你們莫要擔心我。每天六點安排老王過去接我就可以。”

唐嬌想起這事兒，叮嚀起來。

沈漣漪自然是願意讓她努力的，道了好。隨即又念叨自己也該更努力一些。

沈青看著妹妹和外甥女兒自從離開唐家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好了很多，也不是先前那個樣子，心裏也是高興地。他再三的感慨幸好當時自己沒有阻攔他們離婚，如若真是阻攔了，怕是現在就不是這樣的日子了。

沈青是個明白人，看著他們現在這樣陽光開朗，只覺得自己想的很對。

人啊，還是活的快活才是，外人的看法並不重要。

其實很多本家的長輩都曾經試圖勸他將沈漣漪再次嫁出去，不管他們為了什麽，想著什麽，沈青並不想多追究，但是他是知道的，自己不能讓妹妹再過那樣不好的人生。

只要她快活，便是養他們一輩子又如何呢？左右他沈青是個努力的人。

“吃飽啦，舅舅，我先走啦。”唐嬌放下筷子。

沈青嗯了一聲，說道：“晚上回來給你帶吃的。”

唐嬌笑瞇瞇的說了好。

雖然頂著熊貓眼，唐嬌今日竟是難得的一點都沒有困，她自己都感慨，真是瞎精神啊！

放學之後三個女孩子一同去黎雲朝家讀書，黎家是典型的書香世家，許婧有些小別扭，總感覺這邊處處都是規矩呢！不過來了之後又不這麽想了。反正他們是讀書的，別的倒是不想那麽多了。

相比於許婧可能有的小情緒，唐嬌倒是什麽感覺都沒有，她十分的淡定。

黎雲朝讀書是強過他們的，正好順勢也能給他們講題。

他們都發現，唐嬌偏科真是相當厲害了，她的數學很好，但是語文倒是一般般，那些文縐縐的她並不能理解，只能靠死記硬背。

黎雲朝有點感慨：“唐嬌，我發現你沒有什麽文藝細胞呢！做不了那種詩詞歌賦出眾的才女。”

這話要是換了個人聽，八成就要不開心的，不過黎雲朝自然知道唐嬌是個什麽性格，她也不會放在心上的。

果然，唐嬌道：“知道別人怎麽評價我嗎？”

黎雲朝：“啥？”

唐嬌笑瞇瞇：“俠女！既然是俠女，自然不擅長詩詞歌賦啦。”

她低頭繼續寫寫算算，說道：“這些東西不好，填鴨式背誦可破。”

兩個姑娘被她認真的言語逗笑了，不知說什麽才是，不過唐嬌自己倒是沒太放在心上，只道：“讀書讀書。”

三個人都很認真，倒是也沒註意外面的聲音，直到吵架的聲音大了起來。

唐嬌疑惑的擡頭，黎雲朝立刻起身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
她趕忙出門，他父母似乎正在樓下爭吵，黎雲朝趕緊下樓。

唐嬌與許婧面面相覷。

許婧輕聲：“我們是不是不該來啊。”

唐嬌無所謂：“我們又沒有聽到什麽，不過……下次換我家吧！我家沒什麽人的，很安靜。只是沒有黎家這麽多書。”

許婧趕忙點頭：“好。”

唐嬌笑了一下，重新低下頭，只是卻眸光微閃，尋思起來，按理說那個舞女的事情不是這個時間段啊？但是唐嬌又不敢說沒有旁的事情發生，畢竟重新來一次，她影響了自己，同樣影響了別人，也許很多人的命運都跟著改變了。

她很不放心黎雲朝，捏住了筆。

黎雲朝下樓就看到父母爭得面紅耳赤，她從未見過父母發這樣大的火，他們一貫都是相敬如賓的，今日這樣委實讓人想不到。

她輕聲道：“爸媽，怎麽了？”

看到黎雲朝下樓，黎父緩和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沒事兒，我們只是對一件事兒的看法不同罷了。”

周瑩反駁道：“你就是有問題，那種女人，你同情作甚？這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多了，那樣一個壞心腸的女人……”

“好了，孩子還在，你胡說什麽。什麽時候善良也有錯了？”黎父嚴厲：“莫要教壞了雲朝。”

黎雲朝看看這個，看看那個，輕聲：“我同學在，你們不要在爭吵了。”

兩人聽了這話有些尷尬。

黎父緩和一下，說道：“行了，你去讀書吧。”

黎雲朝有些擔心，黎父認真：“我們不會繼續爭吵了，你去吧。”

黎雲朝哎了一聲，她咬咬唇，再三叮囑：“有什麽話好好說。”

周瑩點頭，眼看黎雲朝要上樓，突然問道：“是不是唐嬌在啊？”

黎雲朝點頭：“對呀。”

周瑩又瞪了黎父一眼，隨即跟著黎雲朝一同上樓。

她帶笑進門，兩個小姑娘乖覺的叫了人。看到連個果盤也沒有，立時說道：“雲朝你怎麽招呼客人的。”

唐嬌：“周阿姨，不必了。”

周瑩搖頭：“哪裏不必？這丫頭就是不懂事兒。”

瞪了黎雲朝一眼，隨即立時去吩咐。

唐嬌輕輕點點桌面，低語：“沒事兒吧？”

黎雲朝搖頭，“你們放心就是。”

許婧：“我去一下洗手間。”

而此時周瑩出了門，看著丈夫站在走廊的盡頭，來到他的身邊認真：“若你再與胡如玉接觸，我就告訴女兒，讓她好好看看你這個當爹的是個什麽樣子。”

言罷，惱怒離開。

唐嬌倒是並沒有在黎家耽擱，家中的車子準時來接，她順道送了許婧。

許婧偷偷湊在唐嬌耳邊告訴她：“我去洗手間的時候聽到和胡如玉有關系，這個人是不是唐衡的母親？”

唐嬌：“咦？”

許婧雙手合十：“別出賣我。”

唐嬌趕緊點頭。

等許婧離開，唐嬌倒是疑惑了，她手指輕輕點著玻璃，呢喃：“倒是有點意思，這人打不死的小強啊，怎麽又折騰到黎家了。”

老王沒忍住，說道：“小姐，這種女人，總是要一家家走才能賺到錢的，哪裏會真心想要過日子？我看老爺也艱難了。”

唐嬌沈默一下，心有戚戚焉的點頭。

沒辦法，愛上一匹野馬，註定要承受一片草原。

自求多福吧，老唐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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